独家连载：孤独王者卡尔扎伊的阿富汗迷局（二）

    新华网北京9月6日电(王硕、刘畅、徐倩) 阿富汗的第二次总统选举仍然尘埃未定,塔利班的影响、选举的公允、政府的能力再次将前任总统卡尔扎伊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他的执政风格阻碍了阿富汗发展么?他与西方社会关系如何?他的家族是否劣迹斑斑?新华网国际频道特编译《纽约时报》记者对卡尔扎伊的深度报道《迷宫中的卡尔扎伊》之二。

　　(三):旁敲侧击:卡尔扎伊的历史梳理  

　　资料图:阿富汗现任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 

　　为了大局 化敌为友

　　我问卡尔扎伊的一位老朋友,"为什么卡尔扎伊选择口碑不好的法希姆作为自己竞选搭档 ?"他说,"卡尔扎伊觉得,自己作为总统犯的两个最大的错误就是,免穆罕默德和法希姆两人的职。"两人免职都是迫于西方强大的压力做出的。卡尔扎伊之所以后悔不已,并不是这两人是诚实的政治家,而是他们两人不在政府任职,反而给卡尔扎伊造成更多的麻烦。法希姆被免职,使卡尔扎伊失去了穆斯林圣战者的支持;而穆罕默德的免职则导致赫尔曼德省最终落入了塔利班手里。

　　如果要弄清阿富汗人对卡尔扎伊选择法希姆为竞选伙伴而感到震惊的原因,有必要介绍一下他们两人的交往史。1994年,抗击苏联入侵的穆斯林圣战组织各派本该在联合政府相互合作,但却打起了内战,相互用火箭弹袭击,把喀布尔炸成废墟。

　　圣战组织有一派由时任阿富汗总理的希克马蒂亚尔领导,这派人中多数是普什图族人,这派人现在已被宣布为非法叛乱分子。另有一个派则由时任总统、塔吉克人政党领袖拉巴尼领导。那时,卡尔扎伊还只是政府外交部的付部长,他当时充当着各派别之间的调解人的角色。但是,拉巴尼和他的手下怀疑,卡尔扎伊其实不是调解,而是在跟希克马蒂亚尔一起搞阴谋。而当时拉巴尼的情报首脑是法希姆。他的人把卡尔扎伊绑架到喀布尔一个审讯中心,被绑架到这里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在审讯卡尔扎伊时,一枚火箭弹击中房子的屋顶,卡尔扎伊乘乱逃出,并跑到了巴基斯坦。

　　1996年,塔利班打跑了乌合之众圣战组织,占领了喀布尔。塔利班中的大多数人是普什图族人,卡尔扎伊也是普什图族人,卡尔扎伊跟塔利班中的不少人都很熟,他一度想利用这些熟人的关系,希望做塔利班政府的驻外大使,但没能如愿以偿。2001年,塔利班政权被推翻,以塔吉克人为主组成的北方联盟认为自己是胜利者。

资料图:阿富汗现任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 

　　2001年12月在德国波恩会议上,阿富汗各派决定建立阿富汗临时政府,北方联盟中的塔吉克人要求政府的几个最重要部的部长职位由他们的人来出任。考虑到阿富汗各部落人口比例,阿富汗人认为由普什图人来担任总统。当时,卡尔扎伊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那时还在北方联盟的阿卜杜拉就敦促卡尔扎伊出任总统。阿卜杜拉告诉我:塔利班组织主要由南方的普什图人组成,经过圣战和各种和平进程的考验,北方联盟了解卡尔扎伊,推举南方的普什图人卡尔扎伊出任总统,"这样我们就为建设阿富汗未来打破僵局。"

　　9·11事件发生两星期后,卡尔扎伊从巴基斯坦的基达省坐朋友的摩托车,急冲冲来到了塔利班组织侵扰的阿富汗山区,说服那里的部落起来造反。当时卡尔扎伊身边没有一个保镖,他只有一部美国中央情报局提供的卫星电话和过人的口才。当时,卡尔扎伊和他号召起来的人,一起击溃了追击的塔利班部队。

　　当时负责跟卡尔扎伊联系美国特种部队上校杰森回忆说:"他们向美国中央情报局求救。" 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立即奉命出发,迅速飞抵达阿富汗,将卡尔扎伊和部落首领救出,并把他们送到在巴基斯坦境内的一个军事基地。

　　那时,卡尔扎伊意识到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意味着一切。后来,他杜撰自己的英雄形象的故事。在BBC的电视直播节目中,他坚称事发时,自己当时在阿富汗,而实际上他跟杰森上校一起在巴基斯坦。不过,他口才过人,说服美国人帮助他飞回到塔利班控制地区,尽管美国人十分不愿意这样做。

　　"卡尔扎伊是一匹黑马,没有人有真正的理由敢去冒这个险。他在南方没有朋友。 他的计划也太理想化, 他认为只要我卡尔扎伊出现,振臂一呼,南方人就会起来造反,最后,如卡尔扎伊所料,阿富汗人的确起来反抗塔利班。"杰森说。

　　2001年12月的一个寒冷的夜晚,卡尔扎伊从坎大哈飞往喀布尔,出任阿富汗临时政府领导人。跟他回国的人只有几个,其中包括他的叔叔阿吉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萨瓦里。当卡尔扎伊飞抵阿富汗时,法希姆到机场迎接他,身后跟着100多个全副武装的保镖。"你的那些年轻人在那?"他问卡尔扎伊。

　　"你们就是我的人啊,所有的阿富汗人都是我的人。" 卡尔扎伊冲着法希姆和他的北方联盟的战士说。"

　　卡尔扎伊表现出的是无限的诚意和自信,法希姆惊讶得目瞪口呆:没有部落?没有保镖?没有士兵?孤身一人?一个普什图贵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北方的塔吉克人?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拷打过自己的人?

资料图:阿富汗现任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 

　　从那以后,法希姆就成为了卡尔扎伊肉中刺。他总是在不断地"提醒"卡尔扎伊,他的生命安全得靠他保证。当卡尔扎伊同族兄弟、副总统哈吉2002年被暗杀后,卡尔扎伊不再相信自己身边由法希姆选派的保镖,他立即接受了美国军队的保护。内阁每次开会,经常发生冲突,针锋相对。尤其是法希姆和甘尼(时任财政部长)都视对方为自己的眼中钉,而这时,卡尔扎伊又被夹在了中间,两头受气。

　　阿富汗现任驻波兰大使齐亚,他是卡尔扎伊的老朋友,他把阿富汗内阁的混乱归咎于国际社会。他说,"大多数的北约成员国在阿富汗内阁都有代表,他们每人都会为自己的人辩护。谁提供了资金支持,谁就可以做决定。"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关于阿富汗军阀、乌兹别克族人杜斯塔姆。杜斯塔姆毒打并扣留一名政敌后,喝得酩酊大醉,在自己家华丽大宅的屋顶上,嘲弄警察说 他们永远都没法活捉到他。

　　当时,卡尔扎伊下令逮捕他,但土耳其人是阿富汗非常重要的资金来源,而且和阿富汗乌兹别克族人同族,所以强烈反对逮捕他。最后,双方找到一个解决办法,让杜斯塔姆土耳其去休息。

　　很多人都告诉过卡尔扎伊,要他撤换内政部长扎拉尔。因为联合国高级官员曾指控他从内政部内的有组织犯罪集团中收受贿赂。但是,美国人非常喜欢扎拉尔。扎拉尔赞助人是在国际上大名鼎鼎的美国罗莎女士,替他说好话。卡尔扎伊过去常常嘲笑扎拉尔:"你的教母好吗?"。

　　卡尔扎伊的前参谋长贾德说,"阿富汗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扎拉尔。一方面,英国驻阿富汗大使,说扎拉尔无能,要求卡尔扎伊撤他的职。另一方面,美国又极力赞扬扎拉尔,说他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因为美国是阿富汗警务改革中最大的捐赠者。"

　　卡尔扎伊告诉我:"我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源可以直接掌控的总统。

　　这个说法也算言之有理。据一个阿富汗官员回忆:"早在2003年,卡尔扎伊与拉姆斯菲尔德(时任美国国防部部长)会面时说,'看看,我们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你认为我是总统,但我不是。我们在北方离不开杜斯塔姆,在坎大哈离不开希尔扎伊,在赫拉特离不开德拉伊斯梅尔汗。结果拉姆斯菲尔德说,'总统,您看,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想造成一种内讧的局面。'"

　　后来,卡尔扎伊威胁说,如果在今后几个月,控制地方军阀如果不向中央政府缴纳税收,他就辞职。结果妥协出现了,后来妥协也越来越多。卡尔扎伊开始讲和,和所有人化解矛盾,不论他们是伊斯兰圣战者还是共产主义者,战犯还是民主人士。所有的这些人都在卡尔扎伊的阵营有着一席之地。

　　接下来的两年可以说是卡尔扎伊的"蜜月期",两位支柱式人物对维护卡尔扎伊地位的稳固起到了关键作用。一位是前阿尔及利亚外交官、联合国特使卜拉希米,另一位则是融合了阿富汗部落思维和美国政府思维的阿裔美国人哈利勒扎德。他们帮助卡尔扎伊做出主意,得到了美国的支持。

　　2004年,卡尔扎伊迎来了阿富汗首次总统大选的胜利。卜拉希米和哈利勒扎德离开了阿富汗。2005年,卡尔扎伊身边的大部分支持社会改革的人不是自己离开了政府,就是没有再邀入阁。离开的人中,就有贾尼。

　　"2005年时,卡尔扎伊本来可以将国家向任何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他的地位至高无上。结果呢?他失败了。" 贾尼说。

资料图:阿富汗现任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 

　　王者情怀部落血 出尔反尔矛盾体

　　从本质上来说,卡尔扎伊,像他父亲一样,是普什图族部落领袖。部落领袖的职责是什么?是保卫他的财产(女人以及家畜),他的土地和他的人民。如果部落里的人被抓进监狱,无论他是埋地雷、偷东西还是杀人,部落领袖都有义务把他捞出来,然后部落来处理。如果处理的办法是合法的,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不是,没关系,传统习俗可以帮助你。传统作用的痕迹在竞选中显而易见。卡尔扎伊甚至释放了监狱的囚犯,让他们帮助竞选。

　　1999年,卡尔扎伊的父亲被杀,当时卡尔扎伊的兄长们在美国,家人和部落成员便决定由卡尔扎伊继任部落领袖。根据传统,他们在卡尔扎伊的头上缠上头巾。就任阿富汗总统后,卡尔扎伊将他熟悉的领导部落的方法运用到了管理国家中。他将自己视为阿富汗所有部落的首领。"他梦想他是一位国王。"卡尔扎伊的一位朋友说。

　　卡尔扎伊的密友将他的管理形容为一种三张牌赌博游戏,你永远不知道他会打出哪张牌。

　　第一张牌是部落。"他的父亲是部落领袖。在部落文化中,我们看重个人的忠诚而不是某个机构。" 卡尔扎伊的前任内政部长,也是他在巴基斯坦难民时期的朋友贾拉里说,"你必须永远充当对你忠诚的、亲密的人的保护者。"

　　第二张牌是在白沙瓦学会的"抵抗政治"。伊斯兰圣组织曾在那里组织抵抗苏联侵略。政治抵抗就是不择手段,急功近利,言行不一,没有战略, 只有战术。

　　第三张牌则是民主。卡尔扎伊十分看重民主的价值,却没有建立起民主体制的信心。"他如何与各种相互竞争势力妥协,满足他们的要求,从而建立自己的领导风格。一位朋友称,事实上,卡尔扎伊把人权、新闻自由、法律和宪法看成了束缚自己手脚的锁链。

资料图:阿富汗现任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 

　　卡尔扎伊以自己地盘扮演着所罗门王的角色。他在华美的宫殿中与阿富汗各地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共进午餐。长老们要求建水坝、修路,甚至请求释放因进行恐怖活动或绑架而被拘留的部落成员。如果他们在政治上对自己很重要,卡尔扎伊通常就会像国王一般,答应他们的请求。卡尔扎伊从不认真思考他决定的后果。去年,卡尔扎伊的夫人泽娜特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关于非常年轻的女孩遭到强奸而他们的家人却无处伸张正义的报道。卡尔扎伊知道后,非常震惊。他把负责该案的警察和检察官撤职了,并将反对防控强奸提上国家议程。

　　不久之后,卡尔扎伊又干预了一起一位强奸案:一位名叫莎拉的女子遭到三位兄弟轮奸。犯罪事实证据确凿,判处呈交最高法院。然而卡尔扎伊却下令释放他们。结果,莎拉疯了,她的丈夫也被杀了。

　　今年2月,我问卡尔扎伊:"当时你为什么要下释放令?"

　　"因为事实证明不是那样。"他说。他不记得具体细节,要求一位助手帮他调查。

　　事实上,那三兄弟把事情告诉了当地的一位名叫伊斯拉姆的强人。伊斯拉姆是国会议员,是卡尔扎伊的一位重要的盟友。他的儿子在总统府阿格宫工作,他说他找总统府的人调查了这个案子, 结果,案件的另一个版本就诞生了。卡尔扎伊官邸的工作人员称,莎拉从来没有被强奸,其实是她的儿子强奸了三兄弟中一位的妻子。案件如此复杂,卡尔扎伊并未了解实情,便以伊斯兰教宗教之名下令释放了他们。

　　"我们有句老话:一旦大权在握,你就失聪失败明了,什么都不知道。"卡尔扎伊的一位老朋友对我说。(未完待续)

　　2009年09月05日 22:20:18 来源:新华网